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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回:危命之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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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吟鹓几近绝望的时候,她忽然听到远方传来接二连三的破碎的声响。

    这声音与她打碎陶偶时的声音别无二致,而且越来越接近了。她有些困惑,并且她看到几乎所有的傀儡都僵硬地停下来,扭过头去。很快,一道青光闪过,眼前几个站立的傀儡从腰间齐刷刷地断裂,倒地,露出中空的结构来。

    “!”

    叶吟鸢惊异地发现,倒下的那几个傀儡,已经是最后剩下的了。它们不再遮蔽吟鹓的视线后,除了一个持刀者,先前所有的傀儡无一例外地倒在地上,残破不堪。有些完整的手还勾了勾指尖,简直像真正的人类一样神经性抽搐着。

    “还好吧。”

    这语气不像在询问她,而是经过观察后做出了结论。连主语也没有,可显得有些冷漠。实际上,从帷幔下传来的的确是一阵略微冷淡的、低沉的女声。若硬要吟鹓来做个比喻,她实在找不出务实的东西来。就像坠落的流星,短促而沉重,一晃而过,非常吝惜每一个出现的瞬间。那帷幔是白色的薄绢,有些长,过肩,末梢到人的肘部。薄绢之下,能看到人面部的轮廓。她穿着绀紫的长衣,似乎是男性的襕衫,中衣是丁香色的。

    她一手提着一把环首刀。在吟鹓心有余悸地打量她时,将刀收入鞘中。

    刀鞘没什么特别。据吟鹓观察,就是普通的木制刀鞘裹上麻布上漆制成。但那把刀,有些值得在意。看那色泽是什么材质?紫铜?还是仅仅在青铜上漆了什么?她爹对刀剑很感兴趣,她稍有了解。兵器一般都是青铜玄铁制成,坚硬耐磨。紫铜是极纯的铜,近些年才能做到这样的纯度与色泽,通常做酒杯、宫灯、神像等象征身份的物件,毕竟更高的纯度带来了更高的身价。可它于情于理都不适合做刀剑才是。紫铜更软,不利于砍杀,而且冬天特别冷,夏天又特别烫。所以

    “你为什么在这儿?”

    这次是正儿八经的疑问句了。虽然这女子的态度仍显得刻薄,但既然收回了武器,应当没把她视为威胁。毕竟,在刚才的险境中需要拯救的人,怎么看也没有多少战斗力才是。只不过她侧着身,专门挡住了吟鹓凝视环首刀的视线。

    吟鹓无助地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能说话。女子在帷幔下略微皱眉,心里觉得她可疑。吟鹓在内心不断地向莺月君求助,却只换来了这样的回答:

    “嗯真是奇怪的女人,我从未见过呢。”

    吟鹓在心里暗暗叫苦。怎么想,这话都是那女子该对她说的才对。不过好在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没怎么为难自己。她蹲下身,拿起一只假人的手臂端详一阵,又扔掉它,捡了半个人头直起身,就着白日最后的天光好好审视一番。吟鹓稍微靠近了些,发现这位女子很高,与鬼仙姑差不了太多。她虽是长发,却在脑后低低地挽作一团,显得干练。

    “我不知你是,怎么来到这里,不过,还是远离此地的好。你是个普通的人类,这里,却是妖物的据点。你该回去了。”

    说话的时候,她会在有些地方稍作停顿,就像是一口气将一句话说完很费力气似的。而且说实话,她的声音令人觉得有些苍老。声音是不会老的,嗓子若是保养得好,甚至年迈时仍能与少女无异,吟鹓家里有很多老人的嗓音都很年轻。吟鹓猜不出薄绢下的女子多大年纪,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无奈地摇头。回去?回到哪儿?

    大约是看出了她的困惑,女子问道:

    “莫非,你是迷路了?”

    吟鹓想了半天,只好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很方便的理解。

    “家在哪儿?”

    吟鹓摇了摇头,她不知怎么回答。

    “哦,你不能说话。”

    天完全黑了,女子忽然转身离去。吟鹓有些害怕,快步跟上了她。她随手将“人头”丢到一处,它磕在一块石头上,碎成数片,残渣迸到吟鹓腿边,她下意识地收脚。不过这位女子似乎只是在附近游荡,偶尔弯腰捡起什么。吟鹓意识到,她在捡柴。于是她也在女人附近挑挑拣拣,试图寻找一些能用的干树枝。女人的夜视力似乎比她更好,不一会儿,她就完成了自己心里定下的任务。


    她走到一处,将所有木柴哗啦啦丢到地上。等吟鹓回头的时候,火已经不知被怎么生起来了。她抱着一只手抓得过来的柴走到篝火边,并弯腰将它们小心地放在地上,然后挑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在女子附近。莺月君不知为何不说话了,这让她心里更加恐惧。

    附近还有许多残破的陶制肢体。火光将它们的影子放大,投射在残垣断壁上,看上去实在骇人。晃动的影子不知是火焰使然还是有些东西真的在动,偶尔会传来陶片摩擦的声响。吟鹓环顾四周,看了几眼就不敢再回头,于是盯紧了面前的火焰。眼睛有时候被烧得痛了,她就挪开视线,看看天上,偶尔瞄一眼那个女人。女人的帷幔撩到了帽檐上,露出一张冰冷尖削的面庞,年龄大约在二十过半与三十过半间,吟鹓猜不准。不论如何,她的声音不该是那样“苍老”的。她明白了,那或许只是一种气质,一种感觉,毕竟女人的语调是如此疲惫、黯淡、恹恹不乐。女人的颧骨微高,嘴角微微下垂,衬得眼神更为漠然,仿佛目空一切。可她看向女人的时候,却发现她每次都总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知是视线压根没有挪开,还是真就这么巧。这让她心里有点发憷。不过比起那些可怕的残肢,这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森林里的夜晚很冷,她伸出双手烤着火,偶尔搓搓单薄的双臂。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冬衣收在少得可怜的行囊里——不如说就这两件衣服。于是她取出那件雪篷。雪篷已经有些脏了,但在火光的照耀下,上面金线绣的桂花仍煜煜生辉。她试着在女人面前比划了一下,表示询问对方是否需要加件衣服。

    “不用。”她一下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并做出回绝。

    就在吟鹓刚披上时,她看出什么,又说:“像你这样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火光前,吟鹓微微皱眉,不知如何回答。就算她现在能普通地讲话,这个问题本身也令她感到无所适从。因为解释起来太复杂,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但不论如何,待在水无君准备的住处对她而言都没有更多意义,她并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我是忱星,”女子忽然说,“但好像告诉你也没什么用。”

    话虽然有点伤人,但吟鹓还是理解了她的好意。她好像不如之前那么冷漠了。忱星让她再次想起了水无君,她也是那样冷清而潇洒的女子。不过,水无君比她话更多、更亲切些。大概只是因为她与这人刚刚相识的缘故。

    “那些偶人,我不是第一次见。我见了一个,在附近的镇上,还会动。我追查过来,我发现它从灵脉来到那里。你好像灵力很强,会让它们活过来。上一个,不知是怎么动的,或许也有人来过惊动了它。”

    吟鹓睁大眼睛,觉得忱星的胆子真大。这些东西太可怕了,越像人的东西,越容易唤起人内心的恐惧。若是她自己遇上了,躲还躲不及,更别说去调查他们。她有些敬佩地看着忱星,忱星却将视线放到篝火上。

    “我这样的人被称作游侠。这些事,都是生意。我总得活下去。”

    吟鹓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偶人是陶尚未上釉,烧制成瓷。不过,也不知始作俑者究竟要做什么,做到了哪一步。”忱星的声音变低了些,仿佛自言自语,“它们没有眼睛,但会回头看向有异样的地方,或许是某种本能。”

    的确,吟鹓想起来,在她从后方一路斩杀,赶到自己面前时,距自己最近的那些偶人都回过头去,但它们的眼部分明是空的。难道是听?也不应该,毕竟它们的里面空无一物,不是说被捏出了耳朵就能听见声音的。不过照这么说,有了眼睛也不一定看得见才对。她也跟着忱星一并思考起来。至于它们如何活动,至今令人毫无头绪。

    “这里,有妖气。”忱星接着说,“但不乱,大约是很从容的妖物。那么,它们只会对人类出手了。为何?它们倒是不会袭击我。”

    吟鹓的眼睛瞪大了些。她有些惊讶,难不成忱星不是人类么?

    “我大约还算是人,”忱星瞥向她,看透了她的心思,“只是不如你那般寻常。”

    她一定不是什么寻常人物,寻常人哪儿有干这个的?说不定是什么仙人,就像鬼仙姑那样的。吟鹓看着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憧憬。不过,忱星的眼中还是那样死气沉沉的。她好像缺乏一种生的活力。

    所以说,偶人专挑她这样的普通人下手?真不知道为什么,平凡竟然也成了罪过。吟鹓想着想着,便有些困了。她放松下来,才觉得浑身脱力,手脚都有些酸痛。想来可能是莺月君借用她躯体的时候,用力过猛,做出了许多她自己做不出的举动。也有可能“附身”这一行为本身就很费力气她也不是很清楚,只觉得自己忽然想到那两个字,显得又可怕,又贴切。可莺月君不知去哪儿了,现在不论她思索什么都没有回应。

    她太困了。在温暖的火光边,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她做了梦,在梦里再度见到了莺月君。这次,她使用的是一张忧郁美人的面庞。她没说太多话,只是忽然说自己有事要处理,而且是关于白天那些偶人的事。大约不会太久,只要她跟紧忱星,应该不会有危险。

    这怎么真是乱来!怎能将一切寄托在初次见面的人身上?

    不给她多说什么的机会,莺月君便匆匆让她从梦中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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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厌白作品:  诡语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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