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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回:莫敢谁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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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儿的时候,谢辙忽然想起来一个人。他瞄了一眼同伴,不知其他人有什么想法。说不定他们曾是见过叶雪词的——离开翡玥城时,在山坡上,曾与一个女人有一面之缘。作为刚见面的陌生人,她反常地对他们格外亲昵。除了谢辙被忽略以外,她与聆鹓和寒觞都发生了肢体接触。

    寒觞看到谢辙的眼神,忽然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于是他追问卯月君,叶雪词是什么样的人?卯月君粗略形容了一番,他们却对不上号。因为那个女人长得着实普通,只是扔在人群中略微出众,更没什么容貌上的特色——好坏都没有。他们依然无法确定。

    “啊,我想起来了,”聆鹓忽然开口,“之前我们在殁影阁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一个被称作‘叶姑娘’的客人来访。那一定不是我了,我也没能看到她长什么样子。莫非”

    “那一定是她了。如今她在皋月君手下工作,相互合作。不过实际上,那位大人的意思是让皋月君看住她,限制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皋月君真的能好好履行职责吗?他们并不清楚。几人只是惋惜,没能得到确认的机会。不过现在说这些事也没什么意义了。于是,他们听卯月君继续说下去。

    淫之恶使,陶逐。她也有一位兄长,兄妹情深。因为这两个孩子打小便相依为命,两人的关系几乎超越了人间的任何感情。也正是这样可怕的感情,才令陶逐做出了相当可怕的举动——她操纵自己兄长的尸体行动。那些寿命,也是从生者那里“借”来的,有借无还的借。她的兄长陶迹在生前为了维持二人生计,干过许多肮脏的工作:催债、出千、诈骗、偷盗、抢劫虽然杀人放火的大事不曾做过,但这些恶劣的枉法之事也没少干。这些钱财建立在许多人直接间接的悲剧之上,他们却花得心安理得。陶逐也是一样,知道自己有些姿色便去做了娼妓。并且,她从不是个老实的人,她也同样运用各种糟糕的手段敛取钱财。直到某一次,一位被陶逐迷了心智却失去利用价值,又被狠心抛弃的客人死缠烂打,半夜摸到她家去行不轨之事。妹妹不乐意,当哥哥的自然狠下了心,与客人打作一团。情急之下,那客人失手杀害了陶迹又在呆愣时被失去理智的陶逐所杀。那一天起,她便走上了不归路。

    在这前后,她都去找过百骸主,想寻找让兄长陶迹复活的方法——但都被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即使她已然成为妖怪,百骸主仍没有松口,因为他在意的并非身份本身。说到这儿,他们便有些迟疑,因为三人曾经是寻过百骸主的,那时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莫非,是在他们走后,那恶女才找上门来?

    “想必是这样了。”泷邈解释道,“因为在那之后,施掌柜已经封闭了蚀光阙。那恶女在那里大闹了一场,还将本就受伤的如月君打得支离破碎。她以为如月君对施掌柜来说,还是多么重要的人。但并非如此,施掌柜早已将她看做独立的个体,实际上她也的确如此。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有陶逐一个。那场战斗,施掌柜应当是胜了,他将这件事告诉了极月君,我们才知晓此事。只可惜目前,淫之恶使与她的傀儡下落不明。”

    之后,卯月君还将自己在她妖变之前拜访过她的事告诉了四人。他们一阵沉默,只觉得这女人可恨又可怜。谢辙也将三人与陶逐相遇并发生争斗的事全盘托出。所幸如月君及时赶到,否则他们还难以脱身。虽然一开始,如月君是为了霂知县而来。薛弥音全程一直睁大了眼睛,她本以为自己和他们相遇后发生的事已足够离奇,不曾想他们还经历过这些风波。她真不知自己应该惋惜还是庆幸了。


    悭贪之恶使,霂。她女身男相,当着一个地方官。她总能以最不令人怀疑的方法榨取百姓的钱财,这些被宰的羔羊还会感恩戴德。她痴迷于收集各式各样的珍贵之物,作为自己的首饰,以抬高自己的身价——或者说,她觉得只有这些东西才配得上自己的价值。她身上有个特别的红石,是当年百骸主给如月君的信物。当然,那时候的如月君并非如月君,她只是一个被返魂香唤醒意识,却疯狂而混乱的某种存在。百骸主是数百块骸骨拼凑而成的妖物,将数种破碎的意识和灵魂杂糅在一起,反复与自己商议、争论、妥协,才有了后来成熟的个体。至于刚被唤醒的并非他思念之人的如月君,则是从小而混沌的一团思想逐渐膨胀、成长,也才有了如今独立的模样。她接受了阎罗魔的邀请后,那红石手串便放到了殁影阁,后来被霂拿去。这东西由蛇妖之眼孕育——且是身为摩睺罗迦眷属的千年蛇妖才能生成此物。自然,他现如今也是殁影阁的人,佘氿。过去,他叫做晏?。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帮助主人躲避黄泉十二月的眼睛——甚至云外镜的眼睛、阎罗魔的眼睛。霂就是凭借此物才逍遥至今,她手中还掌握着来自殁影阁的制造式神的巫术,很难对付。如月君也是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她,可惜她十分狡诈,令如月君很是头痛,三番五次造访蚀光阙去拼接自己残破的身体,所幸这对百骸主来说是小菜一碟。也不知蚀光阙暂时消失后,她该如何收拾自己这脆弱的躯体呢?再说回霂,她也对那些法器很感兴趣,也与尹家有所联系。不过她所看重的究竟是那些神器超凡的作用,还是它们珍贵的价值本身呢?

    妄语之恶使,谰。关于他的事,卯月君将知道的都告诉他们了。无庸蓝,其家族同尹家也有联系。虽是阴阳师世家,却并不光彩。更糟糕的是,他拥有一个厉鬼般凶恶的特别的天狗,还有一把饿鬼之刃。至于他是如何得到这柄神兵的,他们不得而知。他甚至能与神无君巧妙周旋,还重创了睦月君,其实力可见一斑。但寒觞最在乎的,是卯月君所提过的谰身边的那个狐妖。他有种预感,预感那便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兄弟,钟离温酒。但同时,他也很清楚这些都是未知数,只有朝着一开始的目的——云外镜,才是明智之举。何况就算确定了他的身份,妄语也并非是个好对付的妖怪。该如何是好?答案似乎只有一个,那便是当做这些消息他全不知道,一切仍按计划行事。说不定见到云外镜,就能得知对付他们的办法了。

    可他怎么能当做不知道呢?!

    现今所知最后一个,是两舌之恶使。绮语、恶口、嗔恚、邪见,要么暂时没被发现存在的迹象——这不太可能。因为他们的力量源于世间一切相符的人性之恶,而这样的人性之恶会反过来助长他们的气焰。所以,即使想要掩饰自己的这份力量,也很难不引人注目。最大的可能便是他们尚未诞生。

    但世间的人类实在是太多了、太多了。当基数足够庞大,纵然万分之一也是难以忽略的数目。人们总是执着于比例上的“好看”,却潜意识将自己放置在多数的部分殊不知人间之善恶,总体上总是五五对开,只是规则与礼义教化人类,学会将不好的事物隐藏。

    两舌之恶使,其名魉蛇。她的妖变,是与妖物共同完成的。他们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契约,相互弥补了对方的力量。搬弄是非、挑拨离间是她的特长,她甚至拥有能干涉人类潜意识的力量,使其坚信自己的观念正确无比。她人类的部分尚且年幼,妖异的部分却有着数百年的阅历。这一切令这小小的身躯充满矛盾,她自身时而也会自我争论。随着她力量的强大,两个完善的部分也日益加剧了分裂的趋势而契约令他们无法分离。这样一来,作恶之心也愈发壮大,她更加热衷于去拆散本身牢不可破的事物。在她眼中,世上绝无坚不可摧之物。即使表面光鲜坚固,内里也一定有能利用、攻破的裂隙。剥损、破坏、肢解,让一切分崩离析,不仅是她的使命,更是她的本能。

    薛弥音有些困了。听卯月君说了这么久,尽管每个字都很重要,她却提不起兴趣。按照友人们的看法,这是事关人类生死存亡的重要的事可她竟没什么感觉。她经历过太多恶意善意的欺骗,此生只想过好自己。上没有父母值得赡养,下不会寻找情郎更不会有孩子照顾。只要自己活着的这几十年平平安安就够了,没必要替谁卖命,没人值得。她清楚自己的冷漠,也相信许多人都这样想,只是鲜少有谁像她一样敢于承认。自私就自私吧,问心无愧,自保才应该是生物繁衍的本能。必要时,母鹿母羊不也会抛下自己的孩子,独自逃命吗?

    “这些由人类妖变的恶使从人性之恶汲取妖力。世间的恶愈是猖獗,他们愈是强大。失去性命之忧人人自危,失去秘密之忧乱心吊胆;淫佚伤风败俗,恶语不堪入耳,谎言令人信服,假话转眼成真;三言两语猜忌徒增,仇怨忿怒枝节横生,悭吝贪奢欲壑难填,暗昧迷理刚愎自用。同样地,他们各自也拥有能放大人性之恶的力量:温良纯善之人嗜杀成性,本分守己之人鸡鸣狗盗,洁身自好之人水性杨花,务实恳切之人轻佻浮华,诚挚求真之人讹言谎语,谈吐有度之人言辞恶毒,亲密无间之人相互猜忌,知足常乐之人溪壑无厌,心如止水之人愤恨滔天,中正公允之人偏颇怨世十恶现世,礼崩乐坏,兵戈扰攘,朝迁市变。我们知道的多,能做的却少。”

    阳光下,卯月君琥珀色的眼眸凝固了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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