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租车司机（上）（1 / 1）

    四十五分钟之前。

    孔老二开小差，正在一家鞋店中买鞋，他的出租车就停在公路边上。

    他准备到12点交车，现在还有半个小时。

    趁着这半个小时的空档，他准备给刚上大一的儿子买一双运动鞋。

    这家店他已经看了两个多月了，那双鞋子他也看了两个多月了。

    他知道儿子最喜欢蓝色的。

    他每天都要去看一看那双鞋子还在不在，每次去的时候，都厚着脸皮跟那个女服务员说：“这个鞋子给我留着，我过两天就来买。”

    服务员是个小姑娘，最开始的时候，小姑娘还笑着说：“大爷你放心，这双鞋我给你留着。”

    两个月过去了，小姑娘再次见到孔老二的时候，就笑不出来了，她甚至想哭。

    小姑娘说：“大爷，你这过两天过两天的，都过去十几次了，到底啥时候买啊。”

    孔老二拿起了那双鞋，昂起了头，哐哐两步迈到了收银台前，大吼一声：“结账！”

    小姑娘再次笑了起来，这一次笑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好看。

    但当孔老二掏出一沓卷在一起脏兮兮的人民币的时候，小姑娘又想哭了。

    小姑娘说：“大爷，有没有整钱？”

    孔老二：“你数，我等你，正好八百，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小姑娘将刚拆开的钱又卷起来了，她苦笑一声说：“大爷，实在不好意思，一周前我们这鞋子就提价了，你看，标签上写着呢，八百八十八。”

    孔老二懵了，生气地说：“怎么还带提价的啊，我儿子明天就过生日……这多出来的八十八块钱我现在去拿里弄，你们这是欺骗消费者！”

    小姑娘摊了摊手：“大爷，实在抱歉——我也没办法——”

    就在这时，孔老二的电话响了。

    孔老二正在气头上，接起电话来就吼：“谁？！”

    一个娇媚的女声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虽然隔着不知道多少里，孔老二还是感觉到了话筒深处的那种让人心痒痒的气息。

    女人说：“是孔师傅吗？”

    孔老二咳咳了两声：“是我，你是？”

    女人说：“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到您，我有点急事，又叫不到出租车，刚巧有你的电话，就想问问你今晚有没有出车。”

    孔老二：“出车是出车，不过十二点就收车了，而且，你怎么有我私人电话的？”

    孔老二还是很理智，他觉得有点奇怪。

    女人说：“我在忘川路100号旁边的那个电线杆底下，我真的很急，这里不好打车，我给你一百块。”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急促，还带着喘息。

    听起来她真的很着急。

    孔老二想，一百块，正好补上鞋钱，而且忘川路离他这也不远，几分钟的路程。

    孔老二说：“你要去哪，远了我可不送？”

    女人说：“不远，长安大桥附近。”

    忘川路离长安大桥也就是二十分钟不到的路程。

    孔老大没来得及多想，就说：“你等我，五分钟之后我就到。”

    女人说了一声谢谢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孔老二转过身去对小姑娘说：“今晚等我，这鞋子我要定了。”

    小姑娘：“大爷，不好意思，我们十二点就关门了，你看看附近的商店，我们已经算是最晚的了。”

    孔老二急了：“别整些没用的，今晚我就要这个鞋子，要不然你就等我，要不然这鞋子我先带走，你选一个。”

    小姑娘：“大爷，别看时候晚了，可外面都是警察呢，你听听，警报声还在响。”

    孔老大一把将小姑娘手中的鞋子夺了过来，将那卷钱‘啪’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我现在就去出车，剩下的钱我会从门缝给你塞进来，你明早开门就看得见，

    说完之后，孔老二就奔向了门外。

    他奔出鞋店的时候，门口的警报器就响了，他打了一个机灵，有点害怕，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运动鞋，蓝蓝的，发着亮光……

    他猛地一咬牙，就跑了出去。

    小姑娘还在后面吼着，孔老二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他钻进了出租车，发动了引擎，脚踩油门，如同一头黑豹一样窜向了未知的黑暗。

    四分半钟之后，孔老二一个漂亮的急刹车出现在了忘川路100号旁边的路灯底下。

    身后响起了密集的警报声，吓得孔老二浑身一哆嗦。

    这大半夜的，警报声连成了一片，难道是出了什么大案子了，总不会是来抓我的吧，我只不过是少给了八十八块钱而已？

    孔老二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先将鞋子还回去，他有些后悔刚才真是太冲动了，他这辈子可都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啊……

    就在这时，有张脸贴在了车窗上，‘当当’敲着车窗。

    是一个女人。

    灯光闪烁了一下，孔老二觉得这女人长得很好看，很有气质。

    他摇下了车窗说：“刚才打电话的就是你吧？“

    女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直接拉开车门，坐在了后座上。

    孔老二在她的身上闻到了一种奇特的味道，不像是香水味。

    孔老二没再多想，迅速发动了汽车，透过后视镜，他看到女人的身材很好，穿着黑丝，胸也很大，主要是因为她穿得少。

    现在的女人，穿得都少，好像穿多了就对不起自已一样，恨不能一丝不挂。

    这真是一个性感的女人，孔老二心里想着，不知道是不是哪个土豪包的二奶或者三奶，自己这辈子肯定是碰不得这样的女人啦。

    孔老二很喜欢偷偷观察自己的乘客，有时候会浮想联翩，他每天干得最多的事就是坐在驾驶座上，载着那些南来的北往的客人去往他们的目的地。

    他是一个出租车司机，从三十五岁开始开车，现在已经开了快十五年了。

    出租车司机更象一个旅人，看车水马龙和似水流年，将别人送回家，然后自己独自回家，每天重复，这就是他的一生。

    枯坐不动，但穿梭于城市的喧嚣之中。

    不管是穿着背心打完麻将的猥琐男子，还是撒了香水吃完麻辣烫的妖娆女人，无论是什么人，什么时间，有人招手，他就过去，他带着他的车。

    他能感觉到车就是他的身体，他的皮肤。

    他用眼角的余光观察每一个乘客，遇见善谈的人，会聊几句，遇到沉默的人，也就无话可说。

    孔老二看了一眼副驾驶座底下的蓝色运动鞋，笑了起来，今晚上，他有点激动，又有点开心。

    就算这个女人再漂亮于他而言也没有什么用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他的活法很简单，开车，赚钱，供儿子上大学，然后儿子过生日的时候，给儿子送一双蓝色运动鞋。

    在一个十字路口前面，车在等红灯。

    孔老二透过后视镜望着女人：“你电话里说要给我一百块，是不是真的？”

    女人说：“当然是。”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怪，像是故意吊着嗓门一样，而且她说话时嘴角都没有动。

    孔老二忽然感觉有点不大对劲，他仔细看了两眼，隐约发现女人竟然有喉结……

    就在这时，女人低下了头，头发耸拉下来，几乎遮住了她的脸。

    女人一只手竟然抚在了她自己的胸口上，另外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大腿上。

    孔老二的眉头一皱，愣了几秒钟之后才回过神来，这个女人是在那啥么……

    绿灯亮了，后面响起了愤怒的鸣笛声。

    孔老二急忙目视前方，踩下了油门。

    很快就要到长安大桥了。

    孔老二问：“你是在桥这边下，还是对面？”

    女人说：“具体位置我得打电话问问。”

    女人掏出了手机，按了几下之后，忽然扔在了旁边，她似乎有些气恼。

    她伸出一只手放在了孔老二的肩头，轻拍了一下：“我手机没电了，能借你的用一下吗，就一分钟？”

    孔老二犹豫了一下，车速也放慢了。

    女人说：“不知道他在哪，我也没法下车。”

    孔老二将自己那个用得已经脱皮了的诺基亚手机递了过去。

    女人在按键，然后放在了耳边。

    女人对着电话说：“你在哪？”

    “什么？”

    “哪？”

    “你说清楚点，我听不清……”

    出租车缓缓驶入了长安大桥。

    女人摇下了车窗，将半颗脑袋探了出去。

    “我这信号不好，你再说一遍，你在哪？”

    “大点声……我听不见……”

    女人的手忽然一抖。

    “啪！”地一声，手机从手上脱落，掉在了公路上。

    一辆奥迪汽车从侧面疾驰而来，将手机压得粉碎。

    孔老二愣住了，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路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