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我配,我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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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乘月摇头“我不认识你。一窝蚁 www.yiwoyi.com”
“原来如此。”二公子坐正了,歉然道,“抱歉,我失态了。”
“无妨。”
云乘月不闪不避,却也没有取下幂篱的意思,就大大方方点点头,又指了指桌上的食物“茶点很好,多谢款待。”
她指向茶点时,自然而然松了手。
薄纱垂落,遮蔽那一丝隐约的清艳之色。
二公子又恍惚片刻,才温和回道“好,我会替姑娘转达掌柜和厨师。”
云乘月点点头,觉得很该如此。
二公子笑了。
他回过头,片刻后却再次转过来,望着云乘月,问“姑娘也为听云家回礼而来?”
为了听回礼么……似乎也不太算。云乘月反问“二公子呢?”
这个简单的问句,却让他沉默了片刻。
他微微叹了口气,才道“姑娘不是本地人罢。”
云乘月不说话。
当她不想说谎,又不乐意说实话时,她就会这样。
二公子望向阳光下的云府,笑了笑,语气淡下来“我姓聂。待会儿云家要读的嫁妆清单,一多半便是读给我听。”
聂?
云乘月偏头看他。看了片刻,她略一点头“是你啊。”
原来她的前未婚夫不是聂七爷,是聂二公子。
二公子不解“姑娘认识我?”
“不认识。”云乘月回过头,“好了,我不同你说话了。”
这话很出乎意料。聂二公子惊愕地看着她,却见她说完一句,就果真不再看他,也不再理他。
他心里起了一丝不平,不禁追问“为何?”
“我不喜欢你。”她放下茶杯,吐字柔婉又干脆,“这是最后一句。”
就真的顾自饮茶了。
聂二公子更愕然。
处心积虑想要与他说一句话的女人,聂二公子见过很多。以退为进、故作姿态想要引起他注意的人,他也不陌生。
便是真的自恃身份、淡淡相处的人们,待他也客气有礼,绝没有人如此直白地拒他于千里之外。
她冷淡得清楚明白,可他反而情不自禁要多注意她一些。
不容易得到的反而吸引人。人哪,就是这点骨头轻。
聂二公子教养良好,不好意思直着眼睛盯着人看,却不免拿余光觑她。
仔细看了,他才发现她不仅身姿轻灵、舒展挺拔,举止也优雅可爱。她吃点心的动作随意自在,却绝不粗鲁;手指按在桃红色糕点上,愈发显得冰玉似的剔透。
他心中莫名一跳,当即不敢再看,只能盯死了下头的云府,心里默念我要娶云三小姐。
云三……
他心头又黯然起来。之前还不觉,现在时候近了,愈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要娶那个人了,他心里便愈发别扭。
两厢无言。幸而这时,云府大门推开了。
——出来了!出来了!
人群一阵激动。
一队黑色短袍的家丁鱼贯而出,先将凑得太近的人群请开一些,又拉了一条灵光闪闪的绳索,防止有人扑进来。
因为是喜事,不好伤着人,可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井水街也不算特别宽敞,云府的家丁有些手忙脚乱,进度慢得像蜗牛爬。
聂二公子看得暗暗摇头。这些事情都该早些做,何苦临到头了弄得手忙脚乱?管中窥豹,百年云府看来是真没落了。
等到家丁清出了道路,云府的大门才缓慢推开。清瘦庄重的大门被推到极致,又先走出几名裙钗精致的丫鬟。
最后,才是老爷、夫人。
云家是长房当家,因此虽然是嫁云三小姐,但这样的重要场合,出来主持的还是长房夫妇。
云大夫人的身边,站了个娇羞垂首的少女,正是云三。
她今日精心打扮,既不显得过分隆重,却又足够精致俏丽,脆生生站在清淡庄肃的云家正门前,也像一枝秀丽的月季。
这时,人群分流,为几名深青色官袍的官府来人开路。
聂二公子认得,为首的是徐户正。
别看户正这个官职不大,但对地方而言,像徐户正这种吏员世家,很多时候比调任的父母官都硬气,也更需要打点好关系。
更何况,徐户正的书文修行也十分不错。
二公子站起身,遥遥对徐户正一拱手。徐户正见着了,也客气回礼。
但……
不知是否秋日阳光太懒媚,徐户正那白胖的圆脸上,似乎……有种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精神劲儿?
聂二公子放下手,疑惑地将近来事宜回忆一遍。没什么吧,一切都很顺利。
应该是错觉。
云家老爷和夫人,向四周笑吟吟地拱手,礼数周全地问好。家丁开始散糖,吉祥话一箩筐往外撒。
立时,场面在热闹中又更添了许许多多的喜庆。
喜庆叫人熨帖。便是聂二公子不大满意他的婚约对象,见了这喜庆的一幕,仍是露出一点笑。
是该笑的。
聂云联姻,双方守望相助,未来能够更上一层楼;珍贵的字帖到了聂家,又能培养出多少英才?
“诸位——”
云大夫人拍拍手,拉开一卷洒金的大红绸布,明艳的面容笑容可掬。
人人都知道戏肉来了。无需多言,大家都安静下来,屏息凝神,仔细听着。
云大夫人开始朗声诵读嫁妆清单。
什么百年人身、千年龟甲、名家古砚、珍贵笔墨……
每读一样,大家便欢欢喜喜鼓掌、喝彩。
读了一串,轮到最后大轴的嫁妆了。
云大夫人深吸一口气。
“……最后一样。”
她的神气忽然庄严起来,这庄严盖过了原本的喜庆,因为有的珍宝只能用最郑重的态度来提及,而喜悦只显轻浮。
“有史以来最负盛名、最传神的千古名帖摹本——朱雀本《云舟帖》!”
——嚯!!!
短暂寂静后,识货的人当场失声惊呼。
——朱雀本的《云舟帖》?!
——传说中最神似真本的摹本?!
——我在做梦?
——天啊,天啊,天啊!
人群霎时被点燃了。
面对被自己点燃的人群,云大夫人露出了有些矜持、有些自得的微笑。她是那种喜爱社交、善于社交,能够从他人的注视和欢呼里汲取无数力量的人。
“徐户正。”她转身,朝官府来人略施一礼,“接下来的登记手续,就要麻烦徐户正了。”
徐户正笑眯眯,和和气气一点头。
他走上来,接过那张喜气洋洋的嫁妆清单,草草看了一眼,却不忙着动作。
他很妥帖地说“云夫人,您两家的事,我放一万个心。但官府的流程是不改的。我还要先问问,有没有人对这清单有意见……”
他拖长了声音。
云大夫人会意,微笑道“自然,您请便。”
大梁律法里的确有这个规定。宣读嫁妆清单,本身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荣幸。
只有财产价值达到了一定数额,才有资格请官吏到场。否则,自个儿去官府跑吧,谁耐烦搭理你?人家不忙的吗?
不过,这也只是走个形式罢了。每个人都这样想。
云家的财产,能有什么问题?
徐户正环顾四周,也环顾楼上的四周。
一丝微笑从他眼中掠过。这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微笑。
一支笔出现在他右手指间。这是一支陈旧却又崭新的笔。
说它陈旧,是因为它被制成已有数十年;说它崭新,是因为诞生以来,它被使用的次数太少太少。
这是一支官造的羊毫大笔,只有大梁官吏才能使用。
唯有柔软的山羊毫,才能制作出长锋大笔,也才能写出柔韧又锋芒耀目的大字。
而涉及至高无上的律法,又怎能不写大字?
徐户正写了。
一点、一点、一提、一横……
庄严的横平竖直,屏息凝神的提按,没有任何牵丝,也不敢有任何轻重偏倚。
徐户正凝望着半空中渐渐成型的字。
所有人都凝望着这个字。
此时,无论是谁、无论有什么想法,在这个字的面前都只能屏息凝神,忘却所有杂念,而任由庄严肃穆的书文韵致浸入自己的心灵。
书文成型的那一刻,连秋阳都像肃然起来。
天地间,秋风起,落叶半道而坠,草木匍匐不动,宛如深深叩拜。
唯有那个字漂浮在半空,道道光芒冲天而去,与青天背后的星空相连。
不属于徐户正、也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的力量,顺着这联系,蓦然降临!
——法!
是律法的法,也是天地之法的法!
冰冷的风倒飞而起,顷刻笼罩了整座浣花城。苍天之上,仿佛睁开了一只无形的眼睛,漠然地注视此间众生。
压迫感,令所有人噤声。
二楼雅座,云乘月感受到了这份绵延的寂静。她也感受到了这枚“法”字的厚重凝肃,不禁投以欣赏的目光。
——[云乘月,将你的书文收敛一些。]
“……唔?”
薛无晦的声音回响在寂静里,是只有她一个人听得见的缥缈冷淡;在这冷淡背后,却还像潜藏了什么复杂的情绪,而且她隐隐感觉到,这份复杂与那枚“法”字有关。
但他的语气十分平直,没有漏出分毫波动。
——[这枚书文只是投影。它的本体虽然是玄级书文,但写的人火候不够,只写出了地级水平的投影。]
——[你的书文等级太高,如果不加收敛,会把那小小的书文吓退。]
他轻笑一声,似有讥嘲之意。
吓退?
云乘月才注意到,来自“法”字的冰冷之风,的确在自己周边犹豫不决,不敢靠近。
她可没做什么啊。她摇摇头,尝试着默想收敛,收敛,收敛……
片刻后,冰冷的法之风顺利流动,好似松了口气。
云乘月很欣慰。她默默道歉对不起啊,吓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底下的徐户正若有所感,抬了抬头,却什么都没发现。
“法”字已经成型,他便清清嗓子,朗声问“对这清单上的财产归属,可有人不同意?”
他的声音顺着“法”字的力量,一层层地推出,在书文力量笼罩的空间里回荡。
没有人说话,因为没有人敢。
这枚“法”字书文,代表了绝对的大梁官方意志。在意志笼罩之下,谁敢说谎,当场便会被书文诛杀。
何况,云家要嫁女,谁敢说不同意?
谁配?
谁敢?
聂家配,聂家敢,可这是聂家娶啊。
龙虎联姻,谁敢搅局?
在所有人的预计中,徐户正这问话,就该像往水里扔石头,除了开头“咚”一声,其余什么回应都不会有。
所有人——除了一个人。
二楼临窗,聂二公子忽然偏过头。
头戴幂篱的少女站起身,走到了窗边,也走到了他右手边不远。
阳光正好斜照来一缕,落在她身上。聂二公子看不清她的脸,只见到她白衣暗纹似流云飞动,深蓝长裙上的金色绣花闪烁如传说海域里的鲛人鳞片。
风吹起她面前的薄纱。
他心脏忽然跳起来。不好的预感。可为什么?
也就在这时,从州牧府那头赶来的聂七爷,也若有所感,抬起了头。
人太多,他不得不被阻拦在人海之外。但是他抬起头,仍然一眼见到了高处那道倩影。
她戴着幂篱,面容不露分毫。
但她柔婉清澈的声音,他听过一遍就不会忘。
接下来她说出的每个字,聂七爷都将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同意。”
清澈柔和的声线,在死寂的天地中,宛如玉珠琅然坠落,一粒粒地掷地有声。
“朱雀本的《云舟帖》,是我的东西。”
——哗啦。
天地间的死寂,炸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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