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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濮州水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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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濮州水情

    濮州,天上乌云密布,地上积水漫溢,天地之间则是大雨滂沱,往日就已经高过了地面的大河此刻更是漫上堤来,州城都已经开始内涝,涨溢的雨水只能通过地表的小径流排往南面的五丈河和东面的梁山泊。

    州城内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清理积水,顶风冒雨给自家门户筑起一道道小型的堤防,高高的门槛早就无法抵御街道上漫流的积水了,只有用床板、土砖、木梁等各式各样的材料堵在门口,然后指望着护城河打开全部的排水口,让街道上的积水尽快排干净,还得祈祷天色尽快放晴,老天爷不再往人间泼水玩了。

    然而比州城内更紧张的却是濮州城北面的河堤上。

    濮州城内,主要官员和州郡兵早就走了个干净,只剩下留守官吏与一些衙役在维护着地面,反正也只是内涝,各家各户都还能自己解决问题,这种时候也不会有凶杀大案或者民乱什么的,至于哪家人少力弱应付不来眼前的灾祸,官府也只能爱莫能助了。

    那些出城的主要官员和州郡兵却是全部集中到了河堤上来。

    河床已经高过了河流两岸的大河,每到汛期就总是会引起沿河州县的高度紧张,今年这样的连绵暴雨就更不用说了,何况濮州的官员早就从邸报获知,今年的暴雨几乎是遍及整个大河中游,从河阳一直到大名府都是如此。

    在这样的暴雨面前,河水暴涨那是必然的,河堤遇险更是必然的,尽管濮州按照治河新法修筑的河堤已经完成了,而且在去年尚未全面完工的时候就已经顺利地度过了汛期,但是没有谁会就此轻忽大意。去年的汛期算得了什么?那可是十多年里面少有的洪水小年,同一时期即便不说有什么旱情吧,雨水稀少还是肯定的。

    今年碰到这样的暴雨,而且可以说是全流域的暴雨,才是新法河堤遭遇到的真正考验。

    濮州司户参军曹泉站在河堤上,远眺堤内浩淼的河面在暴雨的击打下腾起一团团的烟雾,再看一看眼前湍急的河流都已经快要扑到脚面上来了,就只感觉一阵阵地头晕目眩。问题是他还不能回头去看,因为就连内堤和外堤之间都已经是一片汪洋了——当然,水位远不如堤内的大河,只及到了堤基,对大堤并不存在什么威胁。

    “曹参军!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一声招呼把曹泉的思绪从汪洋处拉了回来,他转头向发声处看了过去,却见顺着格堤上来了一大队人,这些人一个个穿戴着蓑衣斗笠,从远处的遥堤、格堤到曹泉脚踩的缕堤走成了一长溜,领头的却是一个熟人,此时正不顾雨水扑面,张大着嘴在喊话,不过喊出来的声音到了曹泉耳边也就像寻常说话一般大小。

    曹泉欣喜地转过身来,冲着对方就是一拱手:“樊虞候!早间就听知州说禁军要来支援濮州护堤,没想到却是樊虞候带队。”

    大雨初起的时候,曹泉倒是依照常理打着油纸伞上堤来指挥抗洪护堤的,不过只在堤上忙了半天的时间,他就明白过来为什么连知州都是一身的蓑衣斗笠,而不是像他那么风雅地打伞了。就不说河水猛涨情势紧急的时候,他需要四处走动呵斥那些兵丁和民夫卖力,风雨当中油纸伞一点都不方便,最紧急的时候就连他们这些高级文官都得动手帮忙,哪里还有余裕学文人雅士打伞信步河堤上啊……

    所以早就改穿了一身蓑衣斗笠的曹泉连见面的礼数都简单了,当然,比起那些光着膀子依然挥汗如雨的兵丁、民夫,他们这些官员仍然保留了一些体面。曹泉能够预见,这一队禁军上堤之后不消两天,多数士卒都会像濮州的州郡兵和民夫一样光膀子干活了,恐怕只有樊若水这样的带队将校还能保持军容整齐。

    “是啊,新式堤防开始修筑还不到两年,不少地方都没有完工,整个河段就遭逢这般暴雨和洪水,陛下放心不下啊……”樊若水走到曹泉身边,和他稍稍见礼,然后看着堤内的湍流说道,“正好这些年天下安靖,禁军除了日常的操练之外就没有什么活计了,所以像卫州、滑州、澶州、濮州和大名府这种基本完工的河段,朝廷需要重点保护的,就派禁军过来协助地方了。不过我只是以自己的水文勘测专长协理禁军,却不是这支禁军的带队军官。”


    樊若水的话倒不像是假的,他自管和曹泉站到了一起说话,身后的那些禁军却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沿着堤岸向前,的确是另有指挥的样子。

    曹泉眯着眼睛摇了摇头,一边转向看着河水一边说道:“樊虞候还是那么谦逊~濮州现在州城内涝,各县自家排水都要许多民夫忙活,还要留些壮丁在城内以防万一,这上堤的兵丁、民夫都两天没有合眼了!禁军能够上来支援,当真是万幸……听说,澶州那边差一点决口了?”

    “不是差一点,澶州濮阳县的缕堤当真是被河水冲决了好几个口子!”

    樊若水用力地点了点头,把个邸报上还没有的惊人消息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曹泉闻言一惊,猛然掉头看了樊若水一眼:“往年大河在卫州决口的话,一般冲坏的是开封府北面的民田;而如果在滑州、澶州决口,基本上都是河水泛滥濮州、郓州,梁山泊就是这么来的。不过濮州现在还没有被河水冲坏民田的消息啊……光是眼下的内涝就已经足够各县头疼的了,澶州的河堤这要是决口了那还了得?邸报上都没有说的事情,仲师兄慎言!”

    “白水兄不必惊慌!”只是听对方的声音,樊若水就知道曹泉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了,于是微微笑着说道,“此事千真万确,邸报上尚未登载,那是因为事情不大,又是上报朝廷不久,所以还没有轮到罢了。”

    “事情不大?!哪一次河堤决口会是小事情了?仲师兄终究是江南人,不清楚河患之烈!”

    曹泉叹着气摇了摇头,看来武学教的终究是不如国子监,武学出身从军打仗还行,想要治民理政就远不及进士出身了。想那赵知州生长在幽蓟,也不曾亲历过河患,但是他在汛期中的表现和这个樊虞候就大不一样了,读经史中进士的人见识总要广一些。

    “事非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樊若水轻笑了一声,“白水兄说我是江南人才不清楚河患之烈,那是在讲我不曾目见耳闻历来的河患了?然则白水兄也不曾目见耳闻今年澶州方面的护堤呢~我们这一行正是从澶州那边过来的。”

    “‘事非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曹某受教了!不过……既然澶州河堤都已经决口了,那是塞口的人多多益善啊!朝廷和当地却怎么会让你们到濮州来?”

    曹泉被樊若水用自己的逻辑一将,倒是并没有感到尴尬,更没有生气,而是欣然受教,不过同时也表示了自己的疑惑。

    “讲这句话的是陛下,陛下在武学给学员讲兵法和各种技术操作总纲的时候,提出‘实事求是’的要求,就是这么说的。你若是从中受教了,那也是受的陛下教诲。”樊若水又是微微一笑,“至于澶州河堤决口,我方才不是已经说了么?是缕堤决了几个口子,洪水在中间被格堤一路减速落淤,到了遥堤早已乏力,根本就没有撼动遥堤,又怎么可能漫流到濮州境内,所以事情并不大。你不见朝廷下派检视民田的左司员外郎也离开澶州到濮州来了?”

    曹泉直到此时才松了一口气:“这倒是我听差了。原来只是缕堤决口……水部从永乐初年安排沿河州县修筑内外两道堤坝,束水攻沙的内堤叫作缕堤,拦洪防溃的外堤叫作遥堤,遥堤和缕堤之间又修筑有横堤,形成格状河滩,使汛期上滩洪水减速落淤,以巩固河滩和堤基,我却是还没有完全习惯几种堤坝的区别,把缕堤想成了整个河堤。”

    “是啊……当初督建和勘测这些河堤工程的时候,莫说白水兄多有疑虑,就是我这样听过工部和王统军搞的束水攻沙试验之人,对新河堤的功效都不大有底呢。不过经过两个冬天的抢修,从卫州到大名府各州城附近的主要河段都已经修好了内外两条堤坝,内外堤之间的格堤也大体成型,束水攻沙的效果还来不及看到,却是首先见识了它们的防洪功能。”

    樊若水看着滔滔河水深有所感。现在雨水太大,他带过来的仪器还无法摆开了进行勘测,不过以他这些年跑治河工地的经验和眼光来看,且不说濮州这一段的缕堤非常坚固,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河水压溃的,就算不幸和澶州濮阳县的那一段缕堤一样溃决,有外面棋盘方格式的格堤阻拦,远处的遥堤看上去也不比澶州那里的差了,这边应该也是出不了大事的。

    难怪左司员外郎侯陟看到澶州的民田没有被冲坏就直接到濮州来了,而王统军却放心地留在澶州没有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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