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道义不分高下,学生文笔第一(1 / 1)
吴林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而贡院之外,孟行这话落下,那些对他有意见的举人之中,心态也起变化,一些人认为他说的不错,大家理念相同、志同道合是很难得的,就是自己人,只听过党同伐异,没听过自己人打自己人。
这些人的态度就生出变化,对孟行亲近起来。
而另外一些人,却已看穿孟行看似谦虚,其实内里十分虚伪,太过狡猾!
他们之所以不服,是觉得此人经义文章虽不错,但他们看了并不觉得自己的稍差,此人凭什么第一?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他们还没发难,此人便似事先知道了一般,说大家都是一样高,便是硬生生堵住了他们的嘴,令他们有气难抒!
此人不狡猾,谁人狡猾?
但有此人这话说在前面,他们也不能再找麻烦了,否则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一些人的气便乱了。
孟行就算不懂望气,也知道这些人的气伏了,再不见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的心里更是好笑:
你们对我有意见,我就跟你虚头巴脑,骗来骗去,哄来哄去,是一点真心也不给的。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许多人心中暗暗佩服,便跟在孟行身后,开玩笑道:
“解元公,还不领大家进去拜见座师?再晚一些,谢师宴都要凉啦!”
孟行哈哈一笑,走在前头。
意气风发的感觉不断从心里、骨子里一点一点冒出,那种发自心底的高兴和得意,止都止不住真是令人上瘾。
孟行啊孟行,你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嘴角啊!
但是,这比压ak都难。
贡院大堂之内,吴林坐在主座上等候,听人通报,不多时便听到脚步声。
一群人的脚步谨慎又有些急切,是他们此刻心绪的最佳体现。
吴林暗笑,想起当年的自己中举去拜见座师的心情,回想起来与他们也是相差无几罢!
“学生,拜见座师大人!”
一群人已是有秩序地进入大堂,开始拜见。
吴林定睛一看,当先一人风采俊逸,脸上含笑看之,真是令人目眩!
吴林见孟行如此俊才,心中更是欢喜!
此人仪表俊华,好似天降的一般,若是有机会进入殿试,是极大的加分项!
吴林先按下心思,等这些新科举人一一拜见,一一勉励,一一提点,也是一一认识。
他们这些朝廷大员,接待、认人、交谈,已是日常生活、工作中极重的部分。
这时处理起来,叫这些举人新丁们个个都感觉到如沐春风,感受到座师的赏识与看重,心生感动,所谓士为知己者死矣
这厢拜见完毕,毫不耽搁,便直赴谢师宴。
宴会之后吴林便要赶回京城交差,以及处理乡试的一应首尾。
这次南阳郡乡试并不顺利,藏着巨大风波。吴林直接镇压从三品的刘昊然,罢了他副考官之职,把持南阳郡科选,虽然威风,但直接触动了保守党利益,得罪了很多人。
这件事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各方都有蠢动,就是南阳郡也暗生动荡。
不过一切都在吴林的预料之中,他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张榜前便做足了准备,南阳郡风浪才起,便以雷霆手段镇压了下去!
塑造了英灵的当世朝廷大员,足以横压一方,保持明面上的稳定!
所以南阳郡眼下风平浪静,普通人什么都没感觉到,而这一科未涉及的新科举人多半也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有家中关系硬实的,或许听到了一些风声。
南阳郡还好压制,但回到京城那边,对上真正的大佬,他这个三品就似一只小蚂蚁般,就算他已塑造了英灵,非同一般,但仍要谨小慎微那边的巨浪,却是不好摆平。
这便需要同党共同抵御,以为援手。
吴林便暗暗观察举人中的程夙豪、刘显、毛建平等人,这是程家、刘家、毛家这几人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程家、刘家、毛家这些家族,是南阳郡本地几世的富户、豪门,再过几代就是世家了,距离门阀则还有极大的距离,故此对他们清河党也不算抵触,处于观望状态。
这次乡试为考中举人,这些豪门富户中的子弟,也是闻风出动,写起偏向清河党的经义文章,看似表明态度但也未必便可靠。
这一点,反不如中举的寒门学子,不过这些他钦点的寒门举人要形成助力,还需较长时间沉淀与积累,且未必都能冒出头来。
只有天资卓越的人才能够迅速成长起来,形成帮手。
吴林便再看向孟行。
这個人,值得期待么?
事关重大,或许还应考察一番,才知道值不值得大力培养!
吴林心中一转,已有想法。
这时谢师宴上,主宾一一落座,孟行便坐在吴林不远处。
等孟行前来敬酒,吴林便一饮而尽,笑道:
“三元晚来,今早我也是等的渴了,正好满饮此杯。”
“恩师恕罪。”
吴林便似随口问道:“何故晚来啊,可是因为挑灯夜读了?”
“”
对于自己钦点的解元,吴林当然是查过底细,自然也知道了他在百家宴上的那些“轶事”。
这一下问的口气,也与当日南阳郡守的口气类似,并不沉重。
谢师宴中的气氛,仍是轻快。
而且此事时已过拜见座师的环节,在宴会中才提,看起来吴林也是轻拿轻放的态度,语气随意轻松。
老郡守这时陪在一旁,却是脸色渐渐严肃。
平静处才见惊雷。
这里只有他知道,这个不到四十的三品大员,看起来温文尔雅,和风细雨一般,但真做起事来的霸道与狠辣,人在贡院,英灵飞出斩落许多头,叫他也是心惊,这才使南阳郡的风波未起便平了!
这样的人,动静皆是风雨!
孟行也感觉到了危机。
拿到饭桌上说的事从来不是小事,要是一个人冒着不高兴掀桌子的风险来问你一个问题,那你最好认真回答。
迟到就是迟到了,说怠慢也不能说错,贡院门口时被他混了过去,到了这里,吴林再次提起,他不好糊弄。
孟行看上去也显得十分放松,回道:
“学生的确用功了。”
举人之中有人知道他夜宿勾栏,闻言便有一些嗤笑。
孟行恍若未觉,继续说道:
“学生曾想,若是今科不中,便要多加努力,做了诸多苦读的计划,今日一早才放榜,学生便找来各位同年的文章考卷,一一研读,一时沉迷忘记了时辰,直到报喜的人找到学生。”
“哦,报喜之人到了,你又如何?”
“学生当即放下经义集,所有计划都抛之脑后,转身霸气出门。”
“”
吴林一时忍不住哈哈一声,此人说起话来活灵活现,极是有趣。
这些话,也令作陪的南阳郡守不住抚须,含笑点头:“孟三元,伱总有些怪话!”
席位之上,也多了许多笑声。
而吴林则笑道:“你当真如此用功?这却得考考你。”
“恩师请问。”
吴林便道:“我听到你说起读过鲍攀贵的经义文章,说到“天子号仁圣,任贤如事师”这一句,当日读时也是深爱”
众人听他在贡院内,便听到贡院外的交谈,好像千里眼、顺风耳的能力,与法术神通一样了,真是令人羡慕。
不过他们中了举人,国运汇聚身周更多,能够吸取力量,离这一天也不会太远,故此心中也十分期待。
鲍攀贵闻言连忙站起,受宠若惊:
“恩师错爱”
吴林朝他点点头,接着道:
“此次经义卷子,令我印象深刻之句不少,便如这一句:忠不必用兮,贤不必以,你可知哪一位同年所作?”
“是刘显刘兄。”
刘显刘宗正是这次乡试第三的经魁,此人读过他的文章也并不奇怪。
吴林再问一句,这一次孟行仍是回答得不假思索。
两人一问一答,片刻之中提出的句子,已涉及这一次的经义文章三十三篇。
吴林所问,孟行都对答如流,还能说出前后语句、意境,
两人越说越是离谱,竟一一列举那些经义文章的妙句。
被点名的举人,全都诚惶诚恐,惊掉了下巴!
两人竟是能说出他们所有人文章中的点睛之笔!
众人既惊叹于吴林竟将他们的文章全都记在心上,可见这个座师是真材实料,用心良苦。
同时,他们也惊叹孟行竟还能跟上吴林的点评,并且言之有物。
今朝才放榜,恐怕此人一早上便记下他们的经义文章,不只是用功这样简单,还是有过目不忘之能?
众人便想到此人法科也是第一,寻阳县王县尊曾说他博闻强识,果然毫不夸张,一点不假!
众人心中,便再服了几分!
吴林见考不倒他,可见此人当真是用功了,不过仅是如此,还不足以令他下定决心。
吴林忽然抛出重磅问题:
“正确的道义的确不分高下,既然如此,我为何钦点你为第一,而非他人文章?莫非是因你经义之中,引用我之言?”
他盯着孟行问道,好似平地惊雷:“我就此偏私么?”
此言一出,席上鸦雀无声。
此言,也是其他人想问而不敢问的。
吴林竟然当众提出,由自己提出,反问受益最大的孟行!
但又好似问的在场的所有人。
他们便似看到一头猛虎,缓缓露出獠牙,虽无声无息,却着实骇人!
而他们虽非孟行,但仅仅与此人身处异位思考,便感觉到一顾寒气不由从脊柱中冒出,直冲脑门,头皮发麻!
此人若是答得不妥,恐怕没好了。
前一刻,吴林能点他为解元,令他荣耀加身,风光无限,但是孟行稍有怠慢,也能令他如临深渊,不寒而栗!
伴君如伴虎之感,众人竟从吴林身上体会到了。
真不知到朝廷之上,庙堂之中,又是怎样的风波诡谲!
真不知道孟行该如何回答!
“恩师所想,学生不知。”
众人却见那孟行正色道:“不过学生以为,道义不分高下,但文笔可分高下,窃以为恩师独爱我文笔,偏私一下,却也寻常。”
“”吴林手点着他,忽然放声大笑。
众人闻言,全都张大嘴巴,你这么说,是文笔第一么?
而孟行正是这样说的,他一本正经:
“道义不分高下,学生文笔第一。”
“”
这回答虽出乎吴林的意料,不是他最想听到的,但吴林已是许久不如今日欢快:
此人狂也是狂的,却狂的有趣,实在不忍多加苛责。
三十、四十年纪的男人,虽渐老成,生出老辣,但内心之中,仍保留一分年轻人的轻狂,爱那种恣意飞扬的烂漫:
“好一个道义不分高下,学生文笔第一!孟行,会试一试,比乡试多一科进士科,便是考的文笔我便看你文笔,能否大放光彩,看你还敢讲出今日之言否!”
“你们,我亦在京师等着,等你们震惊天下!”
“诸君,我便走了,京师再见!”
在座举人们,闻言无不心潮澎湃,举杯相送,亦是为自己举杯:
“恩师,京师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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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道义不分高下,学生文笔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