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提笔（1 / 1）

    “江尚书。”

    “臣在！”江凯此刻的心情分外激动，即便他做为礼部尚书已经多年，但每一届文举考试的时候，看着瑞龙殿前的四百座竹棚，以及此刻已经按照自己的编号而就坐的莘莘学子们，江凯的心中总会掀起一阵波澜。

    曾几何时，他江凯也是那些学子中的一员。曾几何时，他也为了这最后的鱼跃龙门而奋笔疾书。

    虽然在那一届，他输给了刘士杰只取了榜眼，但做为传统的书香门第，他也终于没有给江氏一族丢脸。十几年来兢兢业业也终于熬到了这礼部尚书一职。

    按照规矩，今天的文举殿试，当朝天子为主考官，而礼部尚书和翰林院院长则被委任为临时钦差天使，代天子巡视考场，监察整场考试。

    “一切若是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明轩皇帝今天身着五爪金龙紫金黄袍，头戴朝天官，在贡士们还未进场前，便亲自上香祭天并用清水泼到殿前的广场之上。以此象征代天治天下，为今日赶来赴考的学子们祈求降下甘露保佑他们金榜题名。

    “启禀皇上，一切都已准备妥当，臣这就去宣布考试开始。”江凯弯身行礼，手中玉牌一握，对着一旁的翰林院院长汤明传一点头。这两位私下里便交情不错的老相识联袂向着殿外行去。

    “奉天承召，圣上金言。明轩二十七年文科殿试正式开始。各方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各司其职。众学子备好笔墨，一炷香后，接天命开卷宗，正式开始！”江凯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虽然年事已经不小的他声音不够响亮，但其却坚持不要传令官代劳。

    今日是金銮殿试，所有参加考试的学子都是天子门生。但同样，作为钦差天使，他同样也是这些举子未来人生中的一个重要人物。授业是恩师，识别则为伯乐。他江凯，终于又要做一次伯乐！

    “呵呵，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爱出风头。”汤明传呵呵一乐，看着眼前这位多年的老友，不由心中莞尔儿。此人一袭玄色衣衫，头发眉毛以及额下胡须皆为白色。若是平日走在大街上，怕是有不少人会把他当做仙风道骨的“老神仙”。。。。

    严格意义上说，其实此时在场的数百位学子的真正伯乐该是汤明传才对。毕竟这两日的测题之试，只有十位能最后进入瑞龙殿接受天子的考较。而剩余的人都要投入他翰林院门下，经过继续的学习和考较，才会被推荐到朝廷的不同部门。

    不过，毕竟老友正在得意着，汤明传也不好扰了其兴。只是他始终搞不明白，一向儒雅稳重的江凯为何一到了这个时候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今天的天气似乎不错，就是有点热。”南宫铭一边磨着墨，一边望着竹棚外的天空。虽然每个竹棚里备好了一张矮几方桌，以及文房四宝。不过，这磨墨还是要学子们自己完成，毕竟磨墨也是一项学问，不同心性的人磨出的墨都不一样，进而写出的文章自然在外观上有着很大出入。

    这也是大乾文试的一个组成部分，观人磨墨便可知此人的修养，同样，见字如见其人的道理，首先就是那手文字是否有着好看的色泽。

    除此之外，每一个学子都要席地而坐才能在矮几上书写文章，若是时间久了自然会腰酸背痛。况且，这两日内，只会提供一些米粥作为充饥之物。

    这样做，便是要看看这些饱读诗书的青年们除却一肚子的学问外是否有一个健康的体魄。大乾选拨人才，除非是特别出类拔萃，否则，皇室才不要病秧子效力。

    当然，学子们的粥食却是御膳房配有精选珍珠米、鹿肉、蛋清以及十几味名贵药材熬成。大乾繁荣富强，若是只给学子们一些白粥喝，可就是有损皇家颜面了。。。

    “不知道今日午时的粥是否合胃口。”东方耀同样神色轻松，磨墨的同时竟是盘算起午餐来。。。

    虽然以上两人轻松悠哉，不过并不代表整个广场之上所有的学子都是如此。相反，很多人心中或激动、或紧张、或烦躁。这其中，有抓耳挠腮的，有双腿哆嗦的，还有手拿不住砚台而将本已墨好的墨汁撒了一桌的。

    “唉，都说书生百无一用，想不到年年如此啊。”在场中踱步而行的汤明传微微一叹，学子们或许有着苦读不馁的大毅力，但这临场的表现确是千奇百怪。这样的人，若是将来允其独当一面为朝廷效力，可就差强人意了。

    “呵呵，老汤啊，也不尽然啊，你看那边。”江凯心情舒畅，伸手一指南宫铭的竹棚，只见那位俊朗的青年不仅将墨汁磨的色泽光亮，而且砚台之上的毛笔也摆得正好搭在墨汁上方一寸之处，不多不少，只要伸手握笔便能最快的饱沾墨汁。

    “恩，这个不错，那边那个看起来也行。”汤明传对着南宫铭的方向微微点头，伸手指向了据此数十丈外的另一个竹棚。

    “那个角楼应该是青龙楼了，啧啧，居然是虎豹营亲自站岗，而且这片广场四周竟然全是虎豹营的精兵。我们又不是大奸大恶的犯人，用的着如此兴师动众吗？”东方耀闲来无事，干脆观察起广场中的防卫力量来了。。。

    咚！咚！咚！皇城元门正中，一面四丈大鼓被两位虎背熊腰的兵士拼命擂动，这是在告诉全天下，吉时已到，大乾这个屹立在混沌之路的最强国度终于要迎来又一次的文曲星君下凡。。。

    哐！待得鼓上停歇，在皇城之内乃至大乾最高的归雁塔之上，一道悠远的钟声传来。这方洪钟名为“降神钟”，是大乾开国皇帝集天下各类名贵金属冶炼了整整两年而出。此钟不仅声音绵长响亮，而且凡是闻得钟声之人，皆有一种安神醒脑的感觉。

    故此，每逢节日或者重要庆典时此钟便会在当日早晚各响三声，配以专人运足全力敲动，以示天子皇威浩荡，弹压四方。

    除却重要事端发生外，此钟几乎从未被随意敲响。而今天，却是其一鸣天下之时，为的便是震住各方蠢蠢欲动打算扰乱文举秩序的宵小，以及为紧张的学子们稳住心神，好全力应考。

    “开卷宗，发帛纸！”江凯端坐在瑞龙殿外的一方官桌之上，手中惊木一响，张口大声说道。

    为了防止应试者作弊，贡士们在入场之前会被严格盘查，身上是不允许有任何类似纸张之物出现的。否则，当以寻机投机为罪剥夺考试资格。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出现过，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罢免了资格，怕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四队粉面油光的小太监从礼部官员的手中接过一叠试卷，然后抱在怀里快步跑向属于自己负责的竹棚。为了防止官员们提前透出试题，试卷早已被印上骑边印信，待得天子亲自过目后才能拆开。然后，还要将此给予负责发放试卷的宦官手中。这样，礼官只拆，宦官只发，尽可能的做到了天衣无缝。

    “天下粮道，沧海皆为一粟，耕者必有其田！”东方耀收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张帛纸之后，想也未想便动起笔来。

    大乾的文举制度历来自由规矩，凡是殿试之前的考试，都是官府出题，学子为之应答。就算是春闺，也是凭借运道自己抽取题目，然后为之展开论证以阐述自己的见解和劝谏。上一次，东方耀便是抽到了关于米粮之道的题目。

    不过到了这金銮殿试之时，便是只会为其分发一张八开帛纸，学子想写什么都可以，要自己立题，然后阐明自己的观点破题、论证、结论以及提出自己的见解以为国家分忧。

    所以，与其说殿试是一场考较学子们经文的科目，倒不如是给了天下读书人一个向皇帝劝谏，为黎民苍生情愿的机会。

    “国之利器，钞为甬道，天大地大，汇通天下！”南宫铭闭目想了一会儿，终于缓缓抓起了手中的狼毫，向着眼前的帛纸上轻轻一点，一朵好似莲花初放的墨汁随即跃上眼底。。。。

    “庶士均等，皆为子民，吏制可改，为国为民！”王临渊眼神呆滞，脑中却是闪过阵阵灵光。他出身寒凉，家中除却老母再无一人，不过，贫穷的生活并未磨掉他读书立志的心性。只不过，从小到大，无论是他跟刘姓小姐的爱情，还是自己并不坦荡的科考之路，他都受到了自己身为庶族的牵绊。

    若是自己出身士族或许一切都会一帆风顺，他会遗憾，也会恨苍天不公。但从未放弃过心中的理想，他相信凭借着自己那颗坚韧不拔的心，终会有拨开云雾的一天。

    故此，已经坐在了大乾中心的他，也终于挥去心中的往事，手中用力一握笔杆，挥动起来。。。

    这一刻，一股祥瑞之气好似自这四百竹棚中腾空而起，今天的学子，明日的栋梁。他们的每一笔都是在穷其所学为国家出谋划策，他们或许是为了自己未来的仕途，同样，也有着一颗胸怀天下的心。

    这，便是学子们的使命，为了大乾十万万子民，人人能食饭，有衣穿，他们，就算累死在这金銮宝殿之上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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